96岁翻译家许渊冲成“网红” 质问为何胡说八道

2017-10-11 09:32:35来源:海外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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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是一个享乐主义者”

人物工作室:您曾经说过您是一个“享乐主义者”,住在这样的陋室,过着简朴的生活,还不时被人批评质疑,您依然觉得快乐吗?

许渊冲:西南联大时,听冯友兰先生讲孟子。说,“从其大体者为大人,从其小体者为小人。大体就是思想,小体就是欲望。谈到舍生取义,生是小体,义是大体”。那时我才20出头,当时就觉得讲得真好,听了才知道怎样做人。旁听了冯先生的《中国哲学史》后,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脱离了不自觉的“自然境界”,但又觉得“功利境界”和“道德境界”也不能说明自己的思想情况,就巧立名目,来了一个“兴趣境界”,那就是自得其乐,兴趣使然。至今这种“兴趣境界”,依然是我的追求。工作若有兴趣,就有了内在动力,如果动力成了热情,那就可以取得出色的成绩。如果热情到了入迷的地步,做出的成绩就会出人头地。

德国哲学家叔本华说过,美是最高级的善,创造美是最高级的乐趣。人人享受美的生活,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事,所以创造美的事物,使人人过美好的生活,那自然是人生最大的乐趣了。孔子说过,知之者不如好之者,好之者不如乐之者。知之就是求真,这是客观需要;好之就是求善,善既是客观需要,又是主观需求。乐之就是求美,是主观需求。不求美并不会受到惩罚或伤害。但进入了美的境界,无论是科学上,道德上还是艺术上,人都可以享受到一种精神上的乐趣。如论语中说的“发奋忘忧,不知老之将至”的孔子,或者箪食瓢饮、不改其乐的颜回,或“暮春者,春服既成,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,浴乎沂,风乎舞 ,咏而归”的曾皙,都是自得其乐的例子。有人曾经问我如何看翻译这个别人看来寂寞的事业,我说翻译是和作者的灵魂交流,怎么会感到寂寞呢?我一生向着求美的标准努力,是典型的“享乐主义者”,怎么会觉得痛苦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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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物工作室:西南联大是您最美好也最重要的经历。在那里,您遇到了自己一生的良师和益友,何以偏居一隅的西南联大能培养出你们这样一批中英文俱佳、学贯中西的大师?

许渊冲:我曾经在《联大与哈佛》一文中引用《纽约时报》网站2007年6月10日的报道说,为了听课来哈佛太傻了,想和地球上最聪明的人在一起,你就来哈佛。我补充说,联大可以说是超过哈佛,因为它不仅拥有当时地球上最聪明的头脑,还有全世界讲课最好的教授。

当时的西南联大,理学院院长吴有训1923年在美国同康普顿合作研究X射线的散射,使康普顿在1927年获诺贝尔物理学奖;工学院院长顾毓琇的研究成果被国际理论界称为“顾氏变数”;历史系陈寅恪是第一个通读德文马克思《资本论》的中国学者,提出“以诗证史”,代表联大一代大师品格。还有文学院的胡适、冯友兰、朱自清、沈从文,可谓群英荟萃。闻一多讲《诗经》、卞之琳讲《莎士比亚》,都有创建有新意。英文老师中,有中国比较文学的开创者吴宓,“英文比英美大政治家还好”(胡适语)的叶公超,学贯中西的钱钟书等。能追随这样多的名师,也是后世不好比的。

在西南联大,对我影响最大的是钱钟书先生。他能化平凡为神奇,往往妙语惊人。比如他写了一篇《偏见》的文章,说“偏见可以说是思想的放假。它是没有思想的人的家常日用,而是有思想的人的星期日的娱乐”。静水流深,其味隽永,余音绕梁。当年翻译《毛泽东选集》时,金岳霖译到“吃一堑,长一智”时,不知如何翻译是好,钱先生脱口而出: A fall into the pit/ a gain in your wit。原文只有对仗,具有形美;译文却不但有对仗,还押了韵,不但有形美,还有音美,真是妙译。后来我译《毛泽东诗词》译到《西江月·井冈山》下半阕“早已森严壁垒,更加众志成城”时,就模仿钱先生译法,用双声叠韵来表达诗词的音美(Our ranks as firm as rock,Our wills form a new wall )。

我一生的理想,就是让文学翻译成为翻译文学,努力化平凡为神奇,化真为美。我知道做到这一点很难,但一个人如果有一百句值得后世记住的句子,也就够了。我现在还是每天工作,翻译莎士比亚,昨晚到3点钟,今天7点就起床。可以说天天和古人打交道,跟莎士比亚打交道,这是超越时空的交流,乐何如哉?(人民日报中央厨房·人物工作室)

责编:樊小菲、李瑞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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