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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-02-13 16:13:00|來源:海外網-《人民日報海外版》|字號:
鄭和平在辦公室裡。
李遠山在1974年回鄉建的房子,至今都不顯得老舊。
“福建簡稱‘閩’,你知道我們怎麼理解的?閩南人,在家門裡是條虫,出去闖蕩才是條龍。”坐在泉州的辦公室裡,已經去香港闖蕩29年的福建省政協委員傅森林告訴本報記者。
作為一種地區文化,閩南人,尤其是泉州人,願意漂洋過海去打拼。傅森林覺得,父母很愛“趕年輕人出門”,賺錢先寄給家裡,再娶老婆,再幫助親戚,再回饋社會,然后為國家做一點貢獻,“這種文化在泉州的根基很深。”
泉州是750多萬華僑的祖先生活過的地方,如風箏線軸,牽引著無數人的心。鄉音難改,盡管時光變遷,華僑與泉州人,都在努力留住這種濃厚的故鄉情。
世界再大,也要回家
再過幾天,鄭和平就會帶著妻子和孩子,從菲律賓趕回晉江老家過年。在這個最重要的中華傳統節日裡,陪在老母親身邊,是他多年來的習慣。
2月1日,記者來到福建省晉江市深滬鎮運伙村。海風吹在這個東南沿海的村庄裡,感覺涼涼的,但人們心裡仍在熱盼——臘月了,很多在海外的華僑即將歸鄉過年。
走在運伙村整潔干淨的街道上,村支書許錦芳向我們展示村裡堪稱“豪華”的基礎設施。在籃球場、公園、文化館等非常現代的建筑之中,幾處舊房子頗為惹眼。
“村裡近幾年經濟發展很快。我們動員在外面賺錢的華僑回鄉把舊房子翻新,但沒有拆掉老房子,因為它們保留著華僑的故鄉記憶。”村支書告訴記者,村裡建有祠堂,每逢春祭和過年,很多在海外打拼的華僑就會帶著孩子回來,每年多達二三百人。
運伙村裡現有1300多人,而遠在海外的華僑超過1400人。這裡98%以上的村民都有海外關系,主要分布在菲律賓等東南亞國家。
作為運伙村早年打拼海外,如今“衣錦還鄉”的代表之一,鄭和平當天下午便要飛往菲律賓談生意。在趕赴機場前,他給記者分享了自己創業海外的故事。
1982年,23歲的鄭和平在姑媽的鼓動下,辭掉高中教師的工作和手上的四五份零工,帶著“振興家族”的重任來到菲律賓。初來乍到,工作並不好找。為了糊口,鄭和平賣過麻花,做過煎包,炸過油條,重操舊業當過老師,吃了不少苦。
“轉眼三年,一事無成。”回憶起當年的經歷,鄭和平記憶猶新。后來,在表哥的幫助下,他開始涉足服裝行業,從麻紗、布,到染坊,再到成衣,在這個行當裡,一步步做了起來。
十年磨一劍。1992年,鄭和平離家后第一次返回大陸,身上仍帶著10年前“闖不出名堂就不回家”的豪情。現如今,經過30多年的奮斗,一家內衣制造企業已矗立在運伙村邊,老板正是鄭和平。這家企業雇佣了500多人,年上稅額達550萬元。當年在馬尼拉賣麻花的小伙子,如今已過知天命的年紀,回報桑梓是他下一個“人生主題”。
“世界再大,也要回家。”說起即將到來的春節,鄭和平直言,兩邊都會兼顧:每年過聖誕節和元旦,他會在菲律賓陪著老婆和孩子﹔每逢春節,則一定要回大陸陪母親。
心裡念著回家過年的,還有印尼華僑李遠山。
在福建省南安市柳城街道南堂村,僑屬李垂丹也盼望著自己的伯父李遠山早點回家過年。
“伯父今年已經75歲了,早年就在印尼做生意,開辦的工廠主要制造加工橡膠、三角板、棕櫚澱粉等。”李垂丹一邊說,一邊帶著記者來到了李遠山修建的老房子裡。
1974年,李遠山從印尼返回家鄉,用5萬元在村子裡建了一座頗為豪氣的房子,“聲名遠振,轟動南安”。40多年過去了,雖然房檐上的一些磚瓦已經斑駁,但當年“洋房”的設計在今天看來仍不顯老舊。
“伯父可能還會帶著幾個堂兄弟一起回家過年。除了這些傳統的節日,前年村裡舉行閩南李氏大祭祖,他們也回來過。”說起那次祭祖慶典,李垂丹掩飾不住自豪。
在祥堂村,大部分人家都有海外親戚,主要分布在印尼等東南亞國家。2013年11月12日,紀念閩南李氏始祖五州節度使南靖王五山君懷公誕辰872周年的活動在這裡舉行,祥堂村迎來海內外3000多名閩南李氏宗親,村裡榕橋片區廣場上人聲鼎沸,熱鬧非凡。
閩南李氏家族有強烈的宗親觀念。這一祭祖活動在南安、晉江、同安等地輪流進行,數百個村庄派代表爭奪“龍旗”,確定來年祭祖慶典的主辦村庄。祭祖爭“龍旗”的習俗由來已久,大家都把爭得舉辦權當作一種巨大的榮耀。
在慶典活動前幾天,李遠山也帶著幾位堂兄弟,漂洋過海趕了回來。李垂丹回想起當時的盛景,很是激動:“天下李氏一家親。祥堂村是我們的根,伯父回來參加活動,也算是一次家庭大聚會。”
漂泊萬裡,鄉情難抑
無論身在何方,聽到一腔“南音”,就能將每個游子拉回閩南故土。
“漂泊在外,遠離故土,但父親從未忘記家鄉的生活。”長期在印尼萬隆閩南公會為僑親服務的王嘉璋,仍然清晰地記得父親最喜歡聽的閩南歌。“他在印尼家裡開過閩南音樂會,他們公會組織過南音隊。我表妹跟著唱,唱南音特別好。”
泉州市僑聯副主席王巧麗告訴記者,“南音”作為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,能夠漂流到世界各地,也是因為走出去的華僑們。華僑通過“南音”寄托思鄉情,也就把語言文化帶到了世界各地。這種傳承,和建筑、文物的區別很大。
雖然從小在印尼長大,但王嘉璋的生活習慣深受父母影響,和泉州老家一樣,以致於“每次回泉州吃飯,口味都沒有差別。”在印尼時,父親仍保留著泉州人的生活傳統,甚至還在印尼建了廟。
王巧麗說,從這裡走出去的華僑有三樣寶。第一是信仰,出去賺了錢,首先拿來建寺廟,有個精神依托﹔第二是辦學校,既教育自己的子女,也傳播中華文化﹔第三是公山,一個村或一個鎮走出去的人,去世后仍安葬在一起。
這種鄉情,成為無論跨越多長時間,多少距離,都難以抑制的尋根熱情。
在印尼,王嘉璋和他所在的閩南公會,經常收到委托幫忙找親人。這次到大陸,就有漳州僑聯的工作人員委托他,通過一份上世紀50年代的家書來找故鄉。因為年代久遠,他也隻能慢慢找尋。
同樣的事情,也發生在香港泉州市同鄉總會會長傅森林身上。他告訴記者,如今每年同鄉會都有幾十宗回來尋親的。這種尋親,更多的是為了增進感情。
在泉州這一端的,是王巧麗和她可以調動的3000多人,其中大多數為義工。李垂丹就是其中一員,他記起不久前的一次,華僑尋親一路找到南安派出所。派出所打電話到村裡詢問:印尼那邊的某個華僑,是不是你們村的?李垂丹與鄉親們一起查了查,發現確實是從這裡走出去的。
在王巧麗印象中,他們既幫助馬來西亞羽毛球明星李宗偉找到過族譜,也幫助過離開這裡100多年的華僑家庭找到過族譜。一份小族譜,百年家國情。
李垂丹小心地拿出自己的家譜,攤開在膝蓋上,向記者解釋著這個龐大家族的根系:有的早已過世,有的身在海外,還有的上過印尼當地報紙。每一個輩分裡,都有一串名字﹔每一輩,都按照祖宗定好的字來起名。這種規范的起名方式,也成為很多華僑找到故鄉的重要線索。
華僑的根在泉州,總要有所寄托之物。無論是祖屋、祠堂還是祖墳,每一處對他們都非常珍貴。早些年,一些老房子被拆了,如今,這裡開始格外重視保護。
在祥堂村,明代著名思想家李贄的后代們仍守護著李家祠堂,至今香火旺盛。他的后代,許多如今已僑居海外,仍時不時地回來,找尋祖先生活過的地方。
鄉情既在故鄉的土壤中,也在互聯網上。
線下活動如火如荼。晉江在菲律賓的許多同鄉會,隻要換屆,家鄉就得有人去見証。長此以往,當地許多酒店都仰仗同鄉會生存。甚至出現過一次去500多人、包下一棟酒店的現象。
線上活動則提供了無限的可能性。如今已是滿頭白發的王嘉璋,這次回印尼需要做的事情之一,就是在網絡上擴大華僑與家鄉之間的聯系。他打算,既用國內的微博,也用國外風靡的WhatsApp等。而在晉江,“晉江新聞網”的微信運營者們,早就瞄准了海外華僑,打算用更豐富的內容,讓華僑們更為及時地知曉家鄉的變化。
把根留住,把愛延續
王嘉璋這次專門回印尼過年。因為這位40多歲才回到大陸的老人,如今每年有一多半時間都在這裡生活,反而需要過年時回去看看那邊的親人了。
王嘉璋出生在印尼萬隆,當年,父母離開泉州到印尼發展,把大女兒留在老家。
“沒能帶姐姐過去,母親一直覺得很遺憾。”王嘉璋說,1986年父親去世后,他第一次回大陸探親,與從未謀面的姐姐相見。現在,泉州老家裡,自己的親人隻剩下姐姐和堂兄。
在家庭濃郁的“泉州式”文化氛圍熏陶下,王嘉璋對故土一直懷著深深的牽挂。然而,漸漸成長起來的新一代華人孩子由於離中國太久太遠,對故土的感情像隔著一層紗,變得淡漠起來。
數年前,閩南基金會在印尼成立,2012年時更名為“閩南公會”。公會成員王嘉璋經常組織印尼華裔青年到故鄉尋根。
“我們很多老一輩華僑對大陸故土還是很有感情上的聯結關系,但以后的接班人卻很難找了,他們對中國都不了解。現在,我們這輩人正致力於新生代華人了解祖籍國。”近幾年,王嘉璋經常帶華人學生回到大陸,一年5到10次。2010年,他帶著印尼的30多名華裔青少年到大陸參加夏令營,參觀上海世博會,到農村小學參加活動,走了很多地方。
除此之外,印尼的華文教育也是他關注的焦點。
“華裔孩子在海外,有學習中文的需求。”王嘉璋認為,自己有義務讓年輕人去認識中國。“這對年輕一代的教育很有意義。”
比起教育年輕人的方式,鄭和平則更為直接。
“我的孩子在菲律賓長大,接受的是西方教育。雖然也常常回來,但對於故土,他們不可能和我抱有同樣的熱情。”鄭和平要求孩子一定要會講普通話、閩南話,也經常帶他們回到家鄉投身公益事業。
有時候,村裡舉行活動,鄭和平抽不開身,便讓孩子代替參加。“通過這種方式,才能讓他明白自己的角色和擔當。”
在運伙村,也有年輕小伙子娶了菲律賓姑娘,最后回鄉在村裡定居下來。村支書介紹說,“更多的情況是,年輕人在海外娶了中國的女孩,我們便經常邀請他們帶著孩子回來看看,促進下一代對家鄉的感情。”
對於“回鄉”這種方式,傅森林也很贊同。每逢春節,他都會帶著3個孩子回到家鄉,“一定要在泉州過年”。
1986年,借著改革開放的熱潮,身為醫生的傅森林決定離開南安,到香港闖一闖。經過了多年艱辛奮斗,如今,功成名就的他回到家鄉,在晉江投資了一項大型五金機電項目。
談起年輕一代的教育問題,傅森林介紹說,很多香港的泉州同鄉也面臨一些困惑。“比如說,第二代、第三代的孩子,有時候就把行政區劃搞錯了,對這一概念很模糊。在爸爸或爺爺那裡聽過一些地方,但從來不知道在哪裡。”
“我的幾個孩子,對故土的觀念非常強。”傅森林說,“他們都會講普通話、閩南話。老一輩再怎麼好,也終將老去,所以一定要把年輕人對故鄉的這種愛承接起來。”(劉少華 高炳 聶傳清 文\圖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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